第六回 蒲山公求情太原侯 双锏将发配北平府

第六回 蒲山公求情太原侯双锏将发配北平府

上回书说到秦琼在吴家店正埋包袱,一锏误伤了店东吴广的性命,由门外撞进两个各拿着一把单刀的人来。可是吴广为什么要捉拿秦琼?撞进这两个人又是谁呢?现在咱们先把他们述说一回。原来潞州地带近日发生了几件盗劫的案子,县官派出捕快班头,四下寻访办案,又通知了管辖之内的大小客店,凡是遇见眼生可疑的人,叫他们到衙门里去报告,也好追寻线索。可巧秦琼到吴家店来住店,吴广一瞧他有马匹、军刃,一抬褥套,分量沉重,未免形迹可疑。暗地里就叫他舅舅快到衙门去送信,说店里来了一个可疑的客人。天到黄昏了,他舅舅同着两位衙门里的班头金甲、童环来到店里,吴广一说这个情形,金甲、童环也觉着可疑,就要到后面伸手办案。吴广说:“二位头儿别忙,这个人身高有力,又有兵刃、马匹,看这样子,一定是个江洋大盗,占山据岭的寨主。明着过去,恐怕打草惊蛇,不如您二位先在前面柜房里喝酒,等他夜里睡着了,您再到后面拿老实的。”金甲、童环一听吴广说得也对,便说:“好吧,就这么办啦。”两个人就在屋里喝酒,吴广又叫他舅舅左一回到后面瞧一瞧,右一回的到后面瞧一瞧,那屋里老没有吹灯,一直等到三更已过了,灯还是没有吹。吴广说:“到这时候,他还不吹灯,别是他睡着了吧,二位头儿,咱们到后头看一看去吧。”金甲、童环说:“好,瞧一瞧去。”说着两个人都收拾紧缠利落,由鞘子里各拉单刀,随着吴广就到后面来了。到了后院北房,吴广来到门前扒着门缝瞧。金甲、童环也在房门左右一边一个,都用手指蘸着唾沫,染湿了窗户纸,捅了一个小窟窿往里瞧。只见蜡灯搁在地下,有一个人脸儿朝里蹲着,旁边还有一个包袱。这几个人心里纳闷:他这是干什么呢?吴广心说:这可便宜,我轻轻地进去,给他一个冷不防,由后面把他抱住,不就把他拿住了么!我要把他拿住,不用说,赏银一定少不了。越想越对,也没通知金甲、童环,自己轻轻地一推门,蹑足潜踪进到屋里,来到秦琼的身后,一哈腰把秦琼搂着了。秦琼一惊,想着用锏一戳他肩头,把他推开,谁想吴广正歪着脖子告诉金甲、童环,说我把他搂住了。可巧这一锏正戳在他的气嗓上,吴广当时翻身栽倒。金甲、童环一看吴广倒了,也就一齐摆刀撞进屋里,秦琼一看认识,就说:“哟!你们二位不是衙门里金爷、童爷吗?”金甲、童环也是一愣,仔细一瞧,说:“啊!你不是山东来的秦二哥?怎么还没回山东呢?”秦琼说:“不错,是我。”两个人低下声音说:“秦二哥你怎么还没走呢?’秦琼也低下声音说:“自从咱们分手之后,我就病在店里,可巧山东有人来,把批文先带回去了。病好之后,我又到了一趟霍州看一个朋友,直到而今我才回转山东,昨天我走在大道上,捡着这个包袱,不知道里头究竟是什么东西,打算住了店,先看一看,然后再进城到衙门报去。等到我打开一看,里面都是珠宝玉器,我想这个包袱,一定是响马丢到大道上的,如果要报案,见了县太爷之后,因为咱们都是官人,就许因为这事,不定耽搁多少日子,本来早就应当回去销差,再要是耽误下去,将来回去没有法儿交代,才想到暂时把这个包袱埋在这儿。我正在这儿埋呢,这个人就从后面把我搂住,被我一锏把他伤了,原来是吴广,他为什么搂我呢?”金甲、童环就把吴广怎样叫他舅舅报案,错把秦琼当了江洋大盗的事,说了—遍。秦琼说浇:“二位,你们先把这包袱东西掩护起来,谁叫咱们都是身在公门呢,这个包袱就是你们二位的了。你们想,我也是个官人,能够做犯法的事情吗!要是到了衙门,县太爷追究起来这个包袱的来历,我岂不是有口难分诉么!就是这场人命官司,我已经是够打的了,二位兄弟你们想怎么样啊?”金甲说:“秦二哥,您这话说的对,咱们先择出一样来吧,至于这个包袱。咱们将来再说,先把它掩护起来。就是这个人命官司,秦二哥您也够打的,真要是给他抵了偿,可太不值了。”秦琼说:“既然已经做错了,就是给他抵偿赔命,那也就没法了。”童环说:“那就把苦主叫来吧!”于是金甲、童环到了院子当中,高声叫道:“内掌柜的,内掌柜的!”叫了几声,才听见东房里吴广的媳妇柳氏在被窝里答声儿说:“谁呀?”金甲说:“你起来吧!我们是衙门的官人,你们吴掌柜的,被人误伤身死了。”屋里柳氏一听,哎哟了一声,忙忙穿上一件小衣裳由屋内出来,过来一瞧,就坐在地下,拍着吴广的尸体,放声大哭起来。金甲说:“内掌柜的,人已然死了,就别哭了,顶着打官司吧。”童环到前边把吴广的舅舅叫过来,这个老头儿一听吴广死了,也愣了。金甲说:“你是他的亲娘舅,明天报案,过堂打官司,是你去呀,是内掌柜的去呢?”柳氏哭着说:“老爷们哪,我可不敢见官哪!你们老爷们替我办一办吧!”金甲说:“不行,你是苦主,你不出头哪儿行呢!老头儿你拿一领席来,先把掌柜的盖上,可别挪动,死尸不离寸地,等明天天亮了,我们到衙门,请太爷来验完尸才能挪呢!你把内掌柜的劝到屋里去,别叫她哭了,等天亮之后再说吧。”这老头儿才把柳氏劝回屋里,金甲、童环两个人也回到上房跟秦琼谈天,又把这包袱珠宝玉器分成了两包儿,两个人都打了腰围子,藏到贴身。等到天亮了,童环出来找着这里的地方,要一辆大敞车。地方一听吴家店出了人命案了,慌忙到方近铺子里,要了一辆大敞车。 随着童环来到吴家店。童环说:“秦爷,屈尊您,同我们到一趟县衙门吧!”秦琼说:“好,咱们走吧。”同着两个官人出来,上了车辆。地方把秦凉的行李、褥套一齐拿出来放在车上,把双锏挂在马上,这匹黄骠马也拴在车后头。四个官人和柳氏上了车,把式一摇鞭儿,直奔城里县衙门而来。这个时候皂荚林的方近左右就都嚷嚷动了,吴家店出了人命案,吴广叫人给打死了,凶手已然拿获,往县里解差呢。大家伙儿一听,谁不出来瞧一瞧这个热闹呀!一会儿工夫,这个小镇上都挤满了人。就有那些个好事的人,三个一群,五个一伙儿,一直把这辆车进到县衙门口儿,瞧着把秦琼、柳氏都带了进去之后,这才一哄而散。

金甲、童环把秦琼、柳氏暂且安置到班房里。有人往里一回知县蔡有德,蔡有德连忙升堂。金甲、童环上来回说:“回禀太爷,昨天晚上,皂荚林吴家老店的吴广前来报告,说他店里住着一个可疑的客人,有马匹、兵刃,一定是江洋大盗。下役们去到店里,他说这个人的兵器很重,怕是扎手,不如等他睡着了捉拿也可以省事。下役们等到三更之后,同吴广到后面捕捉,不想吴广过于猛愣,进去就动手,谁想到住的这个人就是上次由山东来的那个解差秦琼,他误报是江洋大盗了。进去一动手,据秦琼说,误认为他住了贼店,把吴广当了贼人了,一锏戳在吴广的嗓门子上,就误打身死了。下役们才把苦主、凶手一井带来了,请太爷审问。”蔡有德点了点头说:“带凶手。”左右人等把秦琼带上来,跪在堂口,蔡有德一瞧,正是去年押解着八名大盗,由山东到此交案的那个解差秦琼,说:“秦琼,你在去年九月领了回文,怎么到现在还没回去,怎么又在皂荚林吴家店里,把掌柜的吴广用锏打死了呢?”秦琼望上磕了一个头说:“回禀太爷,下役秦琼在去年九月领了回文之后,就打算回山东,正巧病倒店里,一病就是几个月,后来遇见山东来人,把批文先带回去了,下役把病养好了之后,又到霍州去了一趟,看一个朋友,昨天走到这里,住在吴广的店中,三更之后吴广进到屋里跟我动手,我以为是住了贼店,一锏误伤了吴广。”蔡有德说:“先把他带下去收押,带苦主上来。”左右把柳氏带上来,蔡有德问过了什么门,什么氏?又问:“你丈夫怎么叫秦琼打死了呢?”柳氏说:“小妇人是吴门柳氏,是已死的吴广的媳妇,昨天夜里,小妇人已然睡下了,就听院里有您衙门里当差的老爷们叫我,说我丈夫叫人给打死了。我出来一看,可不是死了吗,求太爷给我做主吧!”说罢就哭起来了。蔡有德听完也没深究,说;“外面备轿,咱们尸场验尸去吧!”外面备好了轿,知县蔡有德带着众人来到吴家店尸场,这时地方早就把尸场预备好了,有人扎住店门口,不叫看热闹的人进来。蔡有德来到后院上房看过,才叫件作验过了尸,填了尸格。蔡有德一看,就知是一锏毙命,确是误伤,看完了点了点头,又叫过柳氏来说:“你的丈夫确是一锏伤了性命,暂时你把他抬埋,下去听候本县处理此事吧。”柳氏磕了个头,谢了知县。

蔡有德吩咐回衙门,到了县衙,脱下官衣,自己坐在书房休息喝茶。正在纳闷寻思,有人进来报说:“回禀太爷,衙外来了一个人,自称他是原来的蒲山公名叫李密,前来求见。”蔡有德一听是自己的老师李密到了,连忙吩咐闪中门迎接。诸位,这李密是怎么来的呢?原来自从秦琼皂荚林锏伤人命之后,第二天解进县城的时候,沿路上看热闹的人真是不少。恰巧单轴儿进城买东西,走在鼓楼头里,一瞧对面来了一伙子人,地方在头里赶散闲人,一打听是押解着皂荚林锏伤人命的凶手,到县衙门里去。过来一瞧,敞车上正是秦琼,大吃了一惊,连东西也没买,帽子也掉了,奔着命地跑回二贤庄来报告。单雄信三个人一听就愣了,说:“轴儿,你看清楚了吗?是秦二爷吗?”轴儿说:“我看得清清楚楚的,秦二爷在车上坐着,左右两边是衙门里的金甲、童环俩班头,车后头还拴着黄骠马,没错儿,的确是秦二爷。”单堆信说:“哎呀,秦二哥怎么又在皂荚林打伤了人命呢?这,这,这,这怎么好?”急得是搓拳磨掌。王伯当说:“单二哥,走,咱们赶紧打听打听去。”单雄信说:“对,找金甲、童环去问一问去,走,走,走。”谢映登说:“二位哥哥先慢着走,秦二哥既是人命案子,和金甲、童环打听打听是怎么回事,那到是可以,要减轻二哥的罪名,可非得托县官的人情不可。单二哥您先到衙门去见着金、童两位,摸一摸底细,我和王三哥去找一找李密大哥,我想他当初是蒲山公,凡是做官儿的,他一定能有个联络,咱们再求他给秦二哥想个法子,也许他有主意。”王伯当说:“贤弟你说的不错,单二哥您先到衙门,咱们分头办事吧!”三个人定规好了,单说王伯当、谢映登去找李密,见着一说秦琼的事,求他给想个法子。李密说:“这倒没有什么,本处的知县蔡有德乃是我的一个门生,前些日子我还见着他呢。咱们到县衙里,找一找他和他说一说去。”王伯当说:“急不如快,咱们是马上就走。”两个人随着李密来到衙门,往里一回,知县蔡有德听说老师到了,闪中门迎接出来,见了李密行礼。一看还随着两个人,李密说:“咱们先进去,到里面再给你们指引见礼吧。”蔡有德把三个人让过书房,李密给蔡有德指引,说:“这是当初兵马司的王勇、谢科。”彼此行礼已毕,落坐献茶,茶罢搁盏。蔡有德说:“老师近两日来身体可好?”李密说:“托福,托福,如今我有点事情来奉托,请你给我办理一下。”就将秦琼的事和蔡有德一说,蔡有德一听,就说:“不错,今天这里接到皂荚林秦琼锏伤人命一案,门生正在疑惑,打算究明此事呢。这个秦琼和老师是怎么个交情啊?”李密说:“他乃是我一个远亲,故此求你设法。”蔡有德说:“既是老师的贵亲,门生焉有不准之理,一定要开脱于他。可是一样,他既是人命重案,必须上详,要看上司批下回文来定罪。我想老师还要在太原府里疏通好了,这件事才好料理。”李密道:“此事就烦贤契你在原供上设法轻减,我再到太原去见太原侯李渊,一说就好办了。”蔡有德说:“老师的话,门生谨遵,就在秦琼原供上减轻上详就是了。”说完就要留李密三人在这里饮酒用饭。李密说:“贤契,咱们改日盘桓吧!你也不必相送,我先看一看秦琼去,随后我就到太原去了。”蔡有德说:“那我就不送老师了。来人哪!伺候着公爷,去看秦琼去。”把李密送到了书房门外,李密三个人随着当差的穿过了二堂,直奔西院来,暂且不说。再说单雄信和金甲、童环又是怎么个认识呢?原来单雄信乃是二贤庄的财主,什么封粮啊,拿租呀,免不了常到衙门里来,故此和衙门里的人都很熟识。金甲、童环下乡办事的时候,就常在二贤庄做他们的下处。单雄信时常是酒饭银钱的应酬他们。这两个背地里也谈论过,金甲说:“这二贤庄里,常有闲人来来往往的,什么样子的人都有,可透着乱,许是这个单雄信有别的路子吧?”童环说:“我也看着可疑,管他呢!咱们到那儿,酒是洒,菜是菜,银子是银子,借一百不给八十,他们又没办什么犯法的事儿,管他路子不路子呢!再说单雄信待咱们也真不含糊呀,即使他有路子,也碍不着咱们的事。哥哥!如今的年头儿,您就得活便着点儿吧!”金甲说:“你说的对,活便着点儿。”故此这两个人和单雄信非常熟识。此时单雄信带着四个家人来到衙门找金甲,童环,这两个人把单雄信让到西跨院北屋里坐下,小伙计沏过茶来。金甲吩咐小伙计们退出去以后,这才说:“二员外到这儿有事么?”单雄信说:“二位,听说你们这儿收了一个凶手秦琼,是在皂荚林打伤人命了,究竟是怎么回事呀?”童环说;“有啊,您怎么知道的?”单雄信说:“咳!不瞒二位说昨天秦二哥是从我那里出来的,怎么今天就出了这个事儿了呢!”金甲就把秦琼怎样在皂荚林锏伤吴广的事细说一遍。单雄信就说:“县官儿那里我已然去托人和他疏通去了。就是下边儿的事还得托你们哥儿两个关照关照。”金甲说:“那还用您托咐么,我们彼此又都是公门里头的人,当然得有照应。”单雄信说:“劳你们二位的驾,同着我见一见秦琼二哥去。”童环说:“二员外,您在这儿等一会儿,我去把秦二爷请过来吧。”说完了出去,不一会儿,把秦琼请了过来。单雄信往前紧走了几步,走到跟前拉着秦琼的手说:“二哥,这倒是小弟把您害了!”说完,不觉掉下了眼泪。秦琼一看单雄信来到,心里也是难过,就说:“唉!怎能算是贤弟害了我呢?这真是一件意想不到的事。”金甲、童环说:“秦二哥,二员外,都请坐下说话吧。”大家落坐,单雄信说:“二哥,不要着急,我已然派王、谢两个兄弟找李密设法,在上边疏通去了,无论如何,决不能叫二哥给他抵偿,下边金、童二位是我的朋友,请他们二位关照,二哥您耐心等候吧。”秦琼说:“这两个兄弟对待我十分关照,单二弟你放心吧。”正说着李密和王伯当、谢映登三个人由外面进来,彼此施了个常礼落了坐,单雄信说:“这一次倒请李兄多受累了。”秦琼说:“为我一人的事,请诸位分心受累,使我秦琼实在不安得很。”李密说:“秦二爷,不要过谦。此事很巧,本县的知县蔡有德正是我的一个门生,所以我同王、谢二位贤弟一起来到衙中见着他,说二爷是我的舍亲,叫他设法开脱此事。他说这里还好用法,只怕行文上详,府里批下罪名,却是难办,叫找到太原府内疏通。所以我到此看一看您,就要到太原去一趟,见那李渊托情,我想决无不准之理。就请二爷你在此放心耐等几天吧。”秦琼说:“李公爷因为这事,这样的奔波,使我秦琼感激不尽。”单雄信说:“就请公爷分神,到太原走一走吧。”李密说:“事不宜迟,我是说走就走。”说完别了众人,自往太原侯府中托人情去了。单雄信随后派单轴儿出去立了三个折子来,一个是饭馆子的,一个是果局子的,一个是钱庄的,都交给了金甲、童环,说:“二位兄弟,这里有三个折子,二哥要什么,就在这三个地方取吧。”说着,当时又拿出一百两银子,对这两个人说:“你们二位给这里众位先分一分这点小意思吧,以后还另有奉谢呢,二哥的住所一切,还望你们给安置。”金甲说:“秦二哥的住处,就在这三间屋里吧,单二员外的三个折子我们收下,秦二哥想什么吃、用,说一句话就到,这一百两银子,少时我分放给衙门里众人就是了,我替我们伙计谢谢了,二员外您诸事放心吧。”单雄信见诸事安置妥当,这才同着王、谢二人别了秦琼、金、童等人回去。单雄信到家之后,略微地把家里的事安置安置,就到衙中陪着秦琼住在一处,净等太原府的消息,暂且不提。

再说李密辞别了众人,回到家中,告诉了家人,说有事要到太原去一趟,整顿好了行装马匹,带好了路费,直奔太原而来。一路无事,这一天来到太原府,进了城,到了太原侯府门前下马,见了门上的仆人,告知了自己的姓名,烦劳通禀,门上的人赶紧往里通报。李渊听见李密来了,忙请到书房相见。李密施礼,见过了李渊,彼此落坐。寒喧以后,李渊说:“贤弟,自从你我被贬之后,数月未见。你如今住在何处,做什么呢?”李密说:“小弟现在潞州天堂县内隐居,想起被贬之时,你我李姓诸人,只有兄长虽丢了公爵,还改封为太原侯留守山西,比我们一般人可就胜强多了。朝廷听信奸臣的谗言,如此薄待李姓,实在使人寒心。不过越王杨素对待小弟倒还不错,已然应允将来若得机会,必定叫小弟复还原爵,故此暂时隐居,等候机会。”李渊说:“贤弟,倒还兴致不浅。我不过因为朝廷命我留守大原,出于无法。处我本心,实在愿意挂冠归里,落得个清闲自在呀,贤弟你如今到此有事吗?”“有点小事,有劳兄长设法维护维护。因为小弟有个至友秦琼,如今在潞州天堂县皂荚林用锏误伤了人命,被县里收押起来,因为实系误伤,请兄长设法开脱他的死罪,感德非浅。”李渊一听是人命案子,又想自己才上任,哪能徇私,不由得说:“哎呀,这人命案子,怎么开脱呀?”李密说:“这究竟是误伤,还请兄长搭救!”李渊还在沉吟不语,李密再三地恳求,李渊见他苦苦托情,看在往日的情分上,只得说:“好吧,等天堂县公文来到的时候,看在你的面上,从轻发落也就是了。贤弟,你就在这里盘桓几天吧。”李密便在太原府住了几天,潞州天堂县上详的公文来到,李渊看完,就和李密说:“天堂县的公文到了,不过这是一件人命的案子,不能不把这个凶犯定罪,既是贤弟的至友,就把他定为发配吧。”李密说:“多谢兄长的成全,还望发配一个近处才好。”李渊说:“近处吗,只是幽州北平府。好,就把他发配到那里吧。”说完提起笔来在公文后边批了“发配北平”,叫左右的人,拿下去办理回文。李密一看大事办好,拜谢了李渊要起身回去。李渊说:“贤弟既要回去,就把回文一起带回原县去吧,省得我这里再派人送去了。”李密连说:“遵命。”李渊叫人把办好的回文取来,交给了李密,李密这才辞别了李渊出府。一路无话,直回到天堂县。

来到了天堂县,连家也没有回,一直先到县衙门里来,一找金甲、童环,可巧单雄信正在这里。见了秦琼说:“秦二爷,恭喜啦。”就把太原府托人情,回文定了一个发罪的事一说,众人无不欢喜。金甲问李密说:“既是上边定了发罪,您知道发配到哪里么?”李密说:“我为这个特意求太原候找个近处发遣,现在定的是发配到幽州北平。”金甲、童环一听,不由得脸上就变了颜色了,说:“啊!幽州北平!咳,您怎么叫秦二哥发配到那里呀?”李密一瞧这两个人惊慌失色,就问:“二位因为什么吃惊呀?”金甲说:“您哪里知道,凡是发往幽州北平府的配军,都得先到北平王府,领那一百杀威棒。哎呀!这杀威棒可是好生厉害,无论你是怎么样的硬汉,打上准死无活,秦二哥要是发配那里,岂不是九死一生么?”李密一听,哎呀了一声,站起身来说:“这个如何能行,我再去托太原侯,另行发配吧!”秦琼连忙把李密拉着说:“李公爷,这已然是太费心了,我秦琼感激非浅,再要劳动二次奔波,叫我实在过意不去。再说太原侯已批下了回文,在公事上恐怕也难变更了。就使我死在杀威棒下,也是命该如此,请您千万不要如此办理。”单雄信说:“金、童二位,杀威棒既然这样的厉害,难道我们不能在北平王那里托个人情,免了这个罪刑么?”童环连连摇头说:“这北平王的性格,谁人不知,哪个不晓,是个不受人情的主儿,若想托他的人情啊,那可真是千难万难了。”单雄信说:“北平府那里,我有朋友,无论如何也得给二哥办到。李公爷你去见县太爷去吧。”李密进去见知县蔡有德交代回文,不提。

这时金甲、童环又把秦琼那一包袱珠宝玉器拿出来说:“这包袱珠宝是秦二哥的,我们给收着呢,现在二哥既然发配了,路上也不能拿着,二员外您给收起来,等秦二哥完了官司回来,您再给他吧。”单雄信说:“这包袱东西,二哥已然送给你们二位了,我就不用替他收着了。”两个人说:“二员外,这句话可别这么说呀,我们要收下这个包袱,显着我们哥儿两个太不够朋友了,将来我们短钱花的时候,再和二员外要吧。”单雄信说:“也好,既是这么,我先替我二哥收下。”这时见李密回来说:“知县定规明天起解,派好了金、童二位的长解。”秦琼说:“既然如此,李公爷,单二弟都请回去吧。”单雄信说:“也好,我赔着李公爷回去,二哥咱们明天见吧。”说完陪着李密回去。

当日无书,次日早晨蔡有德升坐公堂,把秦琼捉上堂口,说:“秦琼你的案子如今已接到回文,批定把你发配到幽州北平充军三年,期满释放。你的马匹暂时入官,双锏入在凶器库里,你的银钱发还,金甲、童环押解前往,你们就把他换了行枷,上路去吧。”秦琼往上磕头谢了知县。金甲、童环过来,当堂给秦凉换上了罪衣罪裤,长枷行锁,创了盘费,背上公文,拿上了水火棍,押着秦琼出了县衙,拐过鼓楼,出了东门,来到关厢口,就见迎面单雄信带着家人在此等候。单雄信赶紧迎上来说:“二哥起解了,小弟在此,给二哥您饯行。”便把秦琼三个人让到路南的一个大酒馆里,找了个雅座。金甲、童环过来,把秦琼的枷锁去掉,说:“二哥,您把罪衣,罪裤也一齐换了吧。”单雄信叫轴儿把包袱拿过来,秦琼一看里面是一顶六楞抽口壮帽,一件宝蓝色的英雄氅。就说:“哎呀!贤弟,我是个充军发配的罪犯,如何穿这样儿的服装,走起来也不象个样子呀!”金甲说:“秦二哥您换上吧,连我们哥儿俩的官衣也脱了,换了便服,咱们这一趟就象游山逛景似的往下走,到了北平,咱们再换回来,这就是逢场做戏的这么回事。二员外,您说对不对?”单雄信笑着说:“对,你们哥儿两个,我还用托付吗?”童环说:“那还用托付,一路之上不能叫秦二哥受着一点儿屈。可是这么说,惟有这杀威棒,二员外您可得极力想办法呀。”单雄信说:“那就交给我了,如今我已然派人分头办事去了,无论怎样,也得要叫二哥脱开这个杀威棒就是了。三位先换好了衣服,咱们喝酒啦。”秦琼三个人各自把衣服换齐,一同入座饮酒。单雄信说;“二哥,这次发配,魏道爷、徐道爷本来应当来给二哥饯行,因为他们给我办一点儿事,没有能来。王、谢二位贤弟,我派他们给二哥分头办事去了,故此也不能来送行。”秦琼说:“单二弟你待我的情分,实在使我无话可说了。我此次发配到北平,如果能脱开杀威棒,乃是侥幸,即便死在棒下,也是命该如此,无奈一节,我家中现有老母在堂,实在使我放心不下,就奉托贤弟照管,我秦琼就是死在九泉之下,也就瞑目放心了!”说着眼圈一红,看这神色是十分难过。单雄信说:“这个请二哥您不必托付,您走以后,我把家中的事安置安置,随后我亲自下山东,替二哥您安慰老娘,就请您放心吧!金、童二位贤弟,这一路上,烦劳你们慢慢地行走,在二哥不到北平的时候,人情必定托到,就求你们多费心吧!”金甲、童环都说:“二员外就不用再托付了。”单雄信又叫家人拿过一百两银子来说:“这个是你们路上的盘费,二位带着吧。”金甲说:“我们带的钱够一路上花的,您就不用给这个了。”秦琼说:“二位贤弟带起来吧,如果不收,我二弟反倒不愿意了。”童环说:“好,那么咱们就带起来了。”说话把一百两银子收在包袱之内。单雄信说:“二哥您再喝几杯酒,也好上路。”秦琼说:“提起老娘来,实在使愚兄吞咽不下,我也不喝了,也不吃了,就此和你告别,我要上路了。”众人起身,金甲、童环把包袱物件背好, 这才出了酒馆,来到大道上,秦琼、单雄信兄弟二人是洒泪而别。单雄信直望到秦琼这三个人走得没了影子了,这才带着家人回庄不提。

单说秦琼三个人一路往下行走,随随便便地走着,一路上秦琼说了些个拳脚武艺的事,三人说得很是投机。这一天,已然进了河北地界,正顺着大道由南往北走,秦琼猛然扭脸儿一瞧东下坡,用手一指说:“二位贤弟你们看这是什么?”两个人一看东下坡树林子外,有一匹马在那儿啃青儿,树上吊着一个年轻人,正在那里两腿乱踹,眼看着就要没命了。都说:“哟!有人在这里上吊。”秦琼急忙一矮身形,跑了过来,双手扶住这个人的臀尖,往上一托,这个套儿就离开了这人的脖项,把他放在就地。这时金甲、童环也赶到了,帮助秦琼把这个人两条腿盘过来,给他拍打脊背。秦琼—边用于摸抚他的前胸,一边叫道:“小伙子醒醒!醒醒!”好大半天,这才见这个人悠悠的气转,嘴里哼哼出来,就听他哎哟一声哭了出来。秦琼说:“小伙子,你醒醒,先别哭,你为什么在这里自寻短见呢?”这个人止住了悲声,往左右一看,向身边围着他的三个人说:“请问三位,是哪一位把我救了的?”童环一指秦琼说:“小伙子,你看见了么,就是这位黄脸儿的,把你放下来了。”这个人一看秦琼,用手指着说:“你把我救了,你可损了!你何必多这个事呢!”说完又哭起来了。秦琼说:“啊!你为什么说我多事?把你救了,为什么反说我损了呢?”这小伙子说:“你哪儿知道我的事哟!这个漏子可大了,我是非死不可。你就是把我救了,一会儿你们走了以后,我还是得死。还得受一回罪,岂不是损了吗?”金甲、童环一听,冷笑说:“二哥您瞧,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您倒找了麻烦啦。”秦琼说:“二位贤弟不用管,我要管闲事,就要管到底,送人就要送到家,小伙子,你说一说是怎么回事情?”这小伙子说:“我就说了,我瞧你也未必能够管得了。”秦琼说:“你就先说一说,叫我听一听,管不了你再寻死!”这小伙子究竟为什么上吊?下回交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