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一回 药酒(3)

  那胖子吃了一惊,“咦”的一声,道:“原来如此,我们倒失眼了。那你请喝吧!”

  石破天端起葫芦,骨都都的喝了一大口,心想这瘦子爱惜此酒,不敢多喝,便塞上了木塞,说道:“多谢!”霎时之间,一股冰冷的寒气直从丹田中升了上来。这股寒气犹如一条冰线,顷刻间好似全身都要冻僵了,他全身剧震几下,牙关格格相撞,实是寒冷难当,急忙运起内力相抗,那条冰线才渐渐融化。一经消融,登时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舒适受用,非但不再感到有丝毫寒冷,反而暖洋洋地飘飘欲仙,大声赞道:“好酒!”忍不住拿起葫芦,拔开木塞,又喝了一口,等得内力将冰线融去,醺醺之意更加浓了,叹道:“当真是我从来没喝过的美酒,可惜这酒太也贵重,否则我真要喝他个干净。”

  胖瘦二人脸上都现出十分诧异的神情。那胖子道:“小兄弟若真量大,便将一葫芦酒都喝光了,却也不妨。”石破天喜道:“当真?这位大爷就算舍得,我也不好意思。”那瘦子冷冷的道:“那位大爷红葫芦里的毒酒滋味更好,你要不要试试?”

  石破天眼望胖子,大有一试美酒之意。那胖子叹道:“小小年纪,一身内功,如此无端端送命,可惜啊可惜。”一面说,一面解下那朱漆葫芦来,放在地下。

  石破天心想:“这两人都爱说笑,若说真是毒酒,怎么他们自己又喝?”拿过那朱红葫芦来,一拔开塞子,扑鼻奇香,两口喝将下去,这一次却是有如一团烈火立时在小腹中烧将起来。他“啊”的一声大叫,跳起身来,催动内力,才把这团烈火扑熄,叫道:“好厉害的酒。”说也奇怪,肚腹中热气一消,全身便是舒畅无比。

  那胖子道:“你内力如此强劲,便把这两葫芦酒一齐喝干了,却又如何?”

  石破天笑道:“只我一个人喝,可不敢当。咱三人今日相会,结成了朋友,大家喝一口酒,吃一块肉,岂不有趣?大爷,你请。”说着将葫芦递将过去。

  那胖子笑道:“小兄弟既要伸量于我,那只有舍命陪君子了!”接过葫芦喝了一口,将葫芦递给石破天,道:“你再喝吧!”石破天喝了一口,将葫芦递给瘦子,道:“这位大爷请喝!”

  那瘦子脸色一变,说道:“我喝我自己的。”拿起蓝漆葫芦来喝了一口,递给石破天。

  石破天接过,喝了一大口,只觉喝一口烈酒后再喝一口冰酒,冷热交替,滋味更佳。他见胖瘦二人四目瞪着自己,登时会意,歉然笑道:“对不起,这口喝得太大了。”

  那瘦子冷冷的道:“你要逞好汉,越大口越好。”

  石破天笑道:“若是喝不尽兴,咱们同到那边市镇去,我这里有银子,买他一大坛来喝个痛快。只是这般的美酒,那多半就买不到了。”说着在红葫芦中喝了一口,将葫芦递给胖子。

  那胖子盘膝而坐,暗运功力,这才喝了一口。他见石破天若无其事的又是一大口喝将下去,越来越是惊异。

  胖瘦二人面面相觑,脸上都现出大为惊异之色。他二人都是身负绝顶武功的高手,只是二人所练武功,家数截然相反。胖子练的是阳刚一路,瘦子练的则是阴柔一路。两人葫芦中所盛的,均是辅助内功的药酒。朱红葫芦中是大燥大热的烈性药酒,以‘烈火丹’投入烈酒而化成;蓝色葫芦中是大凉大寒的凉性药酒,以‘九九丸’混入酒中而成。那烈火丹与九九丸中各含有不少灵丹妙药,九九丸内有九九八十一种毒草,烈火丹中毒物较少,却有鹤顶红、孔雀胆等剧毒,乃两人累年采集制炼而成。药性奇猛,常人只须舌尖上舐得数滴,便能致命。他二人内功既高,又服有镇毒的药物,才能连饮数口不致中毒。但若胖子误饮寒酒,瘦子误用饮烈酒,当场便即毙命。二人眼见石破天如此饮法,仍是行若无事,宁不骇然?

  他二人虽见多识广,于天下武学十知七八,却万万想不到石破天身得奇缘,先练纯阴内功,再练纯阳内功,这一阴一阳两门内功本来互相冲克,势须令得他走火而死,不料机缘巧合,反而相生相济,竟使他功力大进,待得他练了从大悲老人处得来的‘罗汉伏魔功’,更得丁不三的药酒之助,将阴阳两门内功合而为一,体内阴阳交泰,已能抵挡任何大燥大热、或是大凉大寒的毒药。

  石破天喝了二人携来的美酒,心下过意不去,又再烧烤野猪肉,将最好的烧肉分给他二人,不住劝二人饮酒。

  那二人只道他是要以喝毒酒来比拚内力,不肯当场认输,只得勉为其难,和他一口一口的对饮,偷偷将镇制酒毒的药丸塞入口中。二人目不转睛的注视着石破天,见他确未另服化解药物,如此神功,实是罕见,真不知从何处钻出来这样一位少年英雄?

  那胖子见石破天喝了一口酒后,又将朱红葫芦递将过来,伸手接住,说道:“小兄弟内力如此了得,在下好生佩服。请问小兄弟尊姓大名?”石破天皱起眉头,说道:“这件事最教我头痛,人家一见,不是硬指我姓石,便来问我姓名。其实我既不是姓石,又无名无姓,因此哪,你这句话我可真的答不上来了。”那胖子心道:“这小子装傻,不肯吐露姓名。” 又问:“然则小兄弟尊师是那一位?是那一家那一派的门下?”

  石破天道:“我师父姓史,是位老婆婆,你见到过她没有?她老人家是金乌派的开山师祖,我是她的第二代大弟子。”

  胖瘦二人均想:“胡说八道,天下门派我们无一不知。那里有什么金乌派,什么史婆婆了?这小子信口搪塞。”

  那胖子乘着说这番话,并不喝酒,便将葫芦递了回去,说道:“原来小兄弟是金乌派的开山大弟子,怪不得如此了得,请喝酒吧。”

  石破天见到他没有喝酒,心想:“他说话说得忘记了。”说道:“你还没喝酒呢。”

  那胖子脸上微微一红,道:“是吗?”自己想占少喝一口的便宜,却被对方识破机关,心下微感恼怒,又不禁有些惭愧,那知道石破天却纯是一番好意,生怕他少喝了美酒吃亏。那胖子连着先前喝的两口,一共已喝了八口药酒,早已逾量,再喝下去,纵有药物镇制,也必有大害,当下提葫芦就在口边,仰脖子作个喝酒之势,却闭紧了牙齿,待放下葫芦,药酒又流回葫芦之中。那胖子这番做作,如何逃得过那瘦子的眼去?他当真是依样葫芦,也是这样葫芦就口,酒不入喉。

  这样你一口,我一口,每只葫芦中本来都装满了八成药酒,十之七八都倾入了石破天的肚中。他酒量原不甚宏,仗着内力深厚,尽还支持得住,只是毒药虽害他不死,却不免有些酒力不胜,说话渐渐多了起来,什么阿绣,什么叮叮当当的,胖瘦二人听了全是不知所云。

  那瘦子寻思:“这少年定是练就了奇功,专门对付我二人而来。他不动声色,尽只胡言乱语,当真阴毒之极。待会动手,只怕我二人要命送他手。”

  那半年心道:“今日我二人以二敌一,尚自不胜,此人内力如此了得,实是罕见罕闻。待我加重药力,瞧他是否仍能抵挡?”便向那瘦子使了个眼色。

  那瘦子会意,探手入怀,捏开一颗腊丸,将一枚‘九九丸’藏在掌心,待石破天将蓝漆葫芦又递过来时,假装喝了一口,伸手拭去葫芦口的唾沫,轻轻巧巧的将一枚九九丸投入其中,慢慢摇幌,赞道:“好酒啊,好酒!”当瘦子做手脚时,那胖子也已将怀中的一枚‘烈火丹’取出,偷偷融入酒中。